上次上課那天，發生了318學運於行政院前強制驅離的場景，我笑著跟你們說：「我本來還在想今天有多少個學生會來，會想考警專，沒想到你們都來了。」我後來想想，上次的分享其實蠻失敗的，補習班老師當久了，會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，把本來該嚴肅討論的議題輕鬆化，拿來當做上課的埂，逗學生笑，而忘記了，這是個嚴肅的議題，不是笑料。在這一點上，我上週做得非常糟糕，真的很抱歉。
我跟你們說，星期一凌晨，我看到一個男生哭著邊講電話，邊走出來，他爸媽都是警察，也都在現場，而他被抬出來，他一直在電話中問他的父母：「你為什麼要這樣？你為什麼要這樣？」雖然我把它當一件輕鬆的事情在談，可我其實好難過。我沒跟你們說的是，我當場還看到一個男生，被警察打趴扛出來，救護車載走他，有抗議民眾跟警察喊話說：「剛剛被載走那個，現在昏迷了，可能會出人命。」然後有個臉方方的警察，戴著帽子，嘴角勾著，笑。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笑容，那在我心上劃下了深深一刀。
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，為了未來能當個警察而努力。也許，您是為了一份安穩的工作，也許，您是為社會進一份心力，不論原因是什麼，進入國家體制，是光榮的工作。
我有許多朋友是公務員，有許多朋友是老師，在許多議題上，他們的看法與我不盡相同，有的時候，他們會站在我的對立面，可是，我仍然敬重他們，敬重他們堅守崗位，不論在多麼微小的事情上，心裡都高掛著服務人民，教育學生的本意。他們只是龐大國家機器裡的小螺絲釘，可是他們是了不起的螺絲釘，一個沒有堅持，沒有理想，沒有為了更美好的社會奮鬥的想法，只想坐領乾薪，安穩退休的人，不應該當公務員。公務員的工作涉及這麼多的國民，每一舉一動，都會影響人民的權益，應該謹慎看待，不該等閒視之。
螺絲釘屬於國家機器的一部分，它是國家的工具，所以，如果您考上警察，未來面對任何的抗議現場時，希望您知道，社會運動針對的目標從來不是您，而是您上面的，做出決策的人。同樣地，警察很辛苦，社會運動發生的時候，有時會停休、過勞或者有調動的需要，可是，做出這些決定的，也不是抗議現場的人，而是您的上司。
2012年六月，警察家屬站出來，為了警察的工作權益上街頭，去年十一月，為了工作超時的問題，消防員、醫生、護理人員也上街頭，工作崩壞是全台灣必須共同面對的問題，請不要把矛頭指向現場跟您站在對立面的抗議人士。因為，您是屬於國家機器的一部分，您有權力，而往往，被逼上街頭的人，是走投無路的弱勢者。
上街頭不是輕鬆的遊戲，如果不是體制內的路已經走不通了，沒有人會想餐風露宿。也許您會說，國家有法，警察需捍衛法治，您說的沒錯，做得也沒錯，但也請您緊記您說的這段話，國家是有法律的，未來，您行使職權的時候，拜託請記得，依法行政。
為什麼會這樣提醒呢？星期一凌晨的驅離行動，我旁邊許多男生是被偷踹偷打的，從電視或網路的畫面上，您可以看到某些警察執法過當的畫面。國家是有法律的，這些被錄影下來的畫面，未來可能會成為呈堂證供。
有些朋友看到這些新聞會說：「警察待在那邊那麼辛苦，好幾天，火氣大，如果是我我也會受不了。」嗯，我連續上了好幾個月的課沒有休假，我也很累，我也受不了，國中生還不乖，今天上課來打學生好了。這種說法只要經過檢驗，就知道完全站不住腳。
警專考試需準備歷史，準備地理，沒有公民科，可是各位同學國小國中高中職階段，早就受過許多公民教育，相信你們都知道，警察屬於行政體系，只是國家的工具，只有司法體系，只有「法官」才能定人民的罪，才能制裁人民。人民犯法，自有法律制裁，警察如果犯法，也會受到法律的制裁。
我們今天上歷史課，就拿歷史來說說。您知道嗎？當年為了避免東德人民逃往西德，東德警察射殺攀爬柏林圍牆的民眾，後來，這些警察被揪出來判刑。有些人會說，我是遵守上級的命令，可是歷史就是這麼弔詭，它站在勝利者這一邊。看到這裡，您也許跟我一樣，覺得警察好可憐，是呀，警察好辛苦，可是警察也好偉大，影響力好大，所以會被以高標準來要求，這是必然的。
最後，提醒您一聲，穿上制服的時候，警察是國家機器，脫下制服的時候，警察也只是國家公民，身為公民，您可以有自己的判斷力，對國家政策，也有選擇權。你們今天可以坐在這裡聽講，相信你們運用資訊的能力不差，只要您願意，您隨時可以獲得對於任何國家政策正反兩方的各種意見。請不要偷懶，請不要人云亦云，請記得您成長至今，培養出來的獨立判斷的能力，不管您今天對於服貿的意見跟我一樣，或者跟我不同，我都希望，那是您蒐集過資訊後，自己做出的結論。然後等您穿上警察制服的時候，請不要忘了您國中公民老師的較誨：「民主國家的權力來自於人民授權。」您的老闆不是行政院長，不是警政署長，是兩千三百萬台灣人民。
祝福您。
周妤（2014/3/26）
---
延伸閱讀：警察倫理學
留言列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