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充滿學習意願的學生畢竟是少數。請先放棄太多理想性的預設,接受「學習是無聊的」,然後你就會接受,學生不注意你是正常的,注意你才是你的功力所在。如果學生願意坐在講台下聽你說三個小時的話,要謝謝學生,畢竟我們連看電視都很難連看三小時不轉台,何況是枯燥的課程呢?

真正的主角是學生,真正的主角是「觀眾」,老師真的沒什麼了不起,學生學不會,老師再怎麼了不起,他仍然還是一個不合格的老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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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問我:「有沒有一句話可以作為中學生在課堂奉行的原則?」

 

我會答:「打發無聊」。

 

學生能從課堂上獲得的知識非常有限,上課是無聊的,學生最關心的,是如何盡量「減少痛苦」,擺脫這段「無聊」的時間。

 

考試不要太多,不要罰抄,講話不要太機車,這就是一個中學生對老師最基本的期待。

 

充滿學習意願的學生畢竟是少數。請先放棄太多理想性的預設,接受「學習是無聊的」,然後你就會接受,學生不注意你是正常的,注意你才是你的功力所在。如果學生願意坐在講台下聽你說三個小時的話,要謝謝學生,畢竟我們連看電視都很難連看三小時不轉台,何況是枯燥的課程呢?

 

這樣的體悟,也是我磕磕碰碰了將近一兩年以後,才慢慢領悟出來的。

 

我記得我第一次碰到教地理的謝逸民老師與教歷史的徐偉老師時,大言不慚,話一開頭,就問老師們:「老師們為什麼要教書?」接著轟轟烈烈地宣講了一大套我當時正在思考的社會改造大道理。

 

我說,我想要改變社會,我說,我覺得目前所有的科目裡面,最重要的就是社會科教育。歷史教學生縱向思考,知道自己從何而來,讓學生具備共同體的歸屬感,地理透過橫向的比較,讓學生建立自然與人文間的互動關係,認識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,建立起因果關連性思考,並學習包容不同的文化特色。而最重要也最受到忽略的,是公民教育,公民可以刺激學生思考:什麼樣的社會是一個更好的社會?認識學生自己的權利與應負擔的義務,而且它教我們如何用體制許可的方式,讓社會變得更好。所以我對自己最大的期待,用蘇格拉底的助產士教學法來比喻的話,就是能採用讓學生「無痛分娩」,在輕鬆的課堂環境與思考中,習得他應有的基本學力。

 

很美好的一副藍圖,拿來跟受過高等教育的老師們講講很熱血,但你不可能把這一套直接搬到課堂上。

 

所以我開始教書後,立刻就受到很大的挫折,也曾經走偏了路。

 

我剛開始站上講台的時候,總是字正腔圓,當時我還是個碩士生,還在社會科團隊裡接受培訓,每個禮拜秀課後,常被其他老師批評:「跟妳上課好像在研究所咪挺,一個概念接一個概念,好累!」

 

而這樣的教學方式,在你真的可以教學生什麼東西之前,學生已經先被周公呼喚走了,或者說,當學生已經帶著一個「無趣」的眼鏡看這門課的時候,你想要告訴他什麼東西,他的防備心都會很強。

 

所以一開始教書的時候,我最痛苦的事情不是備課,而是「好笑」,而是「吸引學生的注意力」。

 

於是我試過很多奇怪的方法。

 

我到處孤狗笑話,勤逛批踢踢,把「講笑話」當做課堂大事,每一段中間的過場,總是緊張地開啟「笑話時間」。認真講笑話的下場就是,老師和學生當場尷尬在課堂。

 

A老師英文很爛,腔調很怪,學生覺得他說英文很好笑,我就去學他的台式英文發音,把自己弄得四不像。結果A老師說:「妳講這種笑話,就像在豪宅裡看到早該被淘汰的黑白電視機,真的很奇怪。」

 

B老師上課前會分享一些讀書技巧,我就學他在課前要學生多吃多睡,結果還沒正式開始上課,學生就想睡了。

 

因為自己不夠好笑,還數度懷疑自己不適合教書。

 

我明明是個嚴肅的人,卻硬要把自己裝成一個輕鬆好笑的人,沒有多久,我就開始痛苦地自問:「難道我是小丑嗎?」

 

 

別自戀了!學生才是主角

 

 

 

我後來才發現,我當時的困境,不只是因為我去做一件不適合我做的事,還因為我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,堅持自己的某種「知識分子」的形象,這是一種傲慢的表現。

 

除了這種對自己形象的不滿以外,為了把這些笑話記下來,而且用「能讓學生笑」的方式說出來,我幾乎要花上一比一的時間備課,把所有的流程幾乎一字不漏地「背」下來,把自己搞得好辛苦好辛苦。

 

當時的生活,我只有一個感覺:睜開眼睛就在備課。

 

其實徐偉老師曾經很認真地告訴我:教得好不好笑一點都不重要,重點還是「本質學能」,學生花時間來上課,老師要做的,就是幫他「省時間」,幫他消化過他應該讀的書,然後用短短的幾個小時讓他學會。

 

等我課上得比較多,也慢慢內化一套說理的方式以後,我才知道他說的這個話多有道理。但當時的我程度太差,對自己的「教學理念」也太有自信,看到這些老師們上課的大師風範,學生在台下如痴如醉,隨便幾句話就能戳中學生的笑點,我以為只要把這些笑話學起來,我也可以成為這樣的老師。

 

這根本是緣木求魚。

 

如果你也曾這樣準備一堂課,或是一場演講,或者你現在正在背笑話,趕快放棄吧!

 

總是在準備笑話的老師就像那些總是想拯救學生的老師一樣,都分散了真正該花在教學準備上的心力。

 

其實不論是教學或演講,都是在跟說話。

 

去想想平時和我們相處的人吧!如果一個人開口閉口都是一些大道理,或者都是一些沒有營養的笑話,你會想和他聊天嗎?

 

我後來覺得,如果要比喻的話,好老師要學談話性節目的主持人,偶爾可以穿插幽默,但真正的主角是觀眾,是學生,老師和主持人,其實都只是引導觀眾和學生,用自己的思路,發揮想像力,將內容「串起來」的角色。

 

沒有觀眾會喜歡和自己太「不一樣」的節目,如果我們離觀眾太遠,觀眾就會想:「我為什麼不轉台?

 

在學校,也許學生被迫無法轉台,所以他只能用「放空」表達他的抗議。但是在補習班,這樣的情形就會非常明顯。

 

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會發現,學校老師不一定教不好,但是在補習班的老師一定都很厲害。

 

真正的主角是學生,真正的主角是「觀眾」,老師真的沒什麼了不起,學生學不會,老師再怎麼了不起,他仍然還是一個不合格的老師。

 

我在曾聽過某個建中學生告訴我,他們學校裡「博士級」的老師,上課會直接羞辱學生:「這個你們也聽不懂?」「連這個也不會?」然後課上完了,學生真的不會,只能呆呆地看著老師,覺得老師好厲害。

 

但是學生仍然不會。

 

我聽到這裡總是很感嘆。

 

還記得我「知識分子」的自傲嗎?我們這些做慣主角的人,常常把自己放得太高太重要,那不是在教學,那是在炫耀。

 

曾經有學生在偶然間得知我是台大畢業生以後,直接問我一句:「老師你是台大畢業的,結果現在在這邊搞笑?」

 

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感到很羞愧,覺得自己很沒出息,在學生的心裡很沒地位,可是現在的我,不只不覺得這句話刺耳,反而會把這句話當做誇獎──表示我做對了!

 

台大畢業的又怎麼樣?論文得獎又怎麼樣?我現在是一個老師,我真正的資產不是我肚子裡的學識,而是「學生肚子裡的學識」。

 

我很慶幸,我第一次進學校兼課時,進了一個不是那麼「厲害」的公立高職,當時教務主任說過一句話,讓我很感動,他說:「我們做教育的,沒有資格抱怨學生的程度不好。」學生程度不好,老師就要負責把他教好,一個好老師不該將自己該負的責任推到學生的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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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周妤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