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天,我工作滿檔,呂老師自己待在家。當我下班回家,看見呂老師在廚房裡,滿頭大汗,剛炒了一盤小魚乾高麗菜出爐,旁邊是蛋白蛋黃分開,即將下鍋的滑蛋蝦仁,呂老師很興奮地說:「我有看阿基師怎麼做喔!」

很飽足地一起吃了好吃的飯菜,還有煎得嫩嫩的魚排,呂老師非常得意地說:「我感動到快哭了。」然後他一直問我:「你吃到這魚沒有快哭的感覺嗎?」

實話說,真的蠻好吃的,但如果要說到「快哭的感覺」,還真的沒有。

呂老師繼續追問:「吃到這麼好吃的魚,你不感動嗎?」感動感動,當然感動,感動的是回家就有熱騰騰的飯菜可以吃,還不用去擔心隔天的便當菜,非常感動。可是,魚蝦對我來說真的沒有那麼那麼「衝擊」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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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為海島澎湖來的小孩,呂老師非常非常喜歡吃魚。每次有機會在外面聚餐,呂老師只會提議要吃生魚片,而且每次去吃迴轉壽司我們都是二十盤起跳,剛開始跟他在一起的時候,吃生魚片吃到我都有點怕怕的,以前每次吃生魚片會有種「吃大餐」的感覺,現在就是「喔,又來了」這樣。

從上面的說法你們應該也發現,我跟呂老師的口味非常地不同。我的口味偏淡,喜歡吃菜,而呂老師喜歡海鮮,尤其喜歡海味重的海鮮。一開始幫呂老師帶便當的時候,帶到呂老師覺得厭世,他的同事還問過他說:「你老婆吃素嗎?」  可能我對滑蛋蝦仁跟煎魚的反應太冷淡了,呂老師的自言自語有激化的趨勢:「天啊我怎麼這麼會煮?你明天吃便當一定很感動!這才是便當嘛。」

我聽到這句話心裡警鈴大作,看著他,他接著說:「我好賢慧,我會幫你做便當還會幫你晾衣服,如果其他女生知道我這樣,他們一定超想嫁我的。」

我眼神大變,立馬回:「甚麼叫做幫我做便當,幫我晾衣服?你不用吃便當,不用穿衣服嗎?」

呂老師說:「你真的不知道其他人都過甚麼樣的生活耶,所以你可以過得這麼『政治正確』。像我剛剛講的你就立刻會抓到我說『幫』,可是很多人根本連意識都不會意識到,那他們過得可能還比較開心。」

我實在太震驚了,但是又不得不深切地反省我過去到現在的人生。我的確是很自覺地在抗拒著那些既有的性別框架,而我可以這麼做,是因為我的家人幫我做了很多,讓我可以很「自由」地選擇是否要進入這樣的框架。所以我說:「可能是因為我從小就過太爽了吧...」

呂老師說:「對啊,有時候我覺得你真的很像天龍人耶,像我這樣的男生根本是超少的。你看你都不用做甚麼家事,大部分的家事都是我跟阿姨包了。」這句話其實不太符合事實,因為大部分的家事是阿姨包了,而我做的一定比呂老師多,因為我在家的時間比較長。不過,真正震驚我的是:「我沒有想到你會有這樣的想法耶,我以為你也覺得要做家事或煮飯這些很正常?」

呂老師說:「很不正常好嗎?你其實是超提倡女權的,你會覺得很正常,是因為你身邊來往的人很多都這個樣子,可是你只要離開台北去看一看,就會發現大部分的人真正的生活是什麼樣子。」

我看著他,說:「我想那是因為你也一直都過得很爽。」

呂老師說:「對。我知道那樣(性別不平等)的生活是什麼樣子,所以我也一直很小心,不要讓自己變成那個樣子(壓迫女性)。」

我說:「你說得對。」於是呂老師很生氣地去洗澡了。

我心裡有點難過,或許是我有所誤會吧!記得他剛問我要不要跟他結婚時,我說:「可是我不會煮飯耶?」他說:「吃外面的。」

我說:「可是我不會洗衣服耶?」他說:「洗衣機洗,我可以晾。」

我說:「可是我不會打掃耶?」他說:「請阿姨來打掃。」

他從來不會拿「傳統的」那套性別分工,來要求我應該成為一個什麼樣的太太,連帶便當都是我逼著他要吃的,他本來覺得外面買就好,而且我煮的「健康」便當絕對沒有外面的便當好吃,他也捨不得我辛苦煮飯。怎麼原來,他覺得自己沒有享受到娶妻的「便利」感到很委屈嗎?難道他希望我多做一點家事嗎?還是更精進一點廚藝?

可是,聽起來真的不像啊?這也不會是他要求的事。仔細回想,這個莫名其妙的爭執從何而來?好像是從我沒有好好地稱讚他煮的飯菜開始的?難道,呂老師在鬧彆扭嗎?

睡前,我抱抱呂老師,說:「老公對不起,謝謝你。」呂老師也抱抱我說:「不用說謝謝啊!」一場莫名其妙的爭執就這樣翻過一頁。

或許,對呂老師來說,他只是想表達:我做得這麼好,你多稱讚我一點,多珍惜我一點吧!只是他沒有得到預期的回饋,所以才會用「你看看別人」的方式,想要提醒我,他很努力在做一個好老公。但我聽到他的說法時,防衛心態立刻起來了,我會想到:「他是不是覺得我不夠好?是我煮的便當太難吃嗎?是我做的不夠嗎?」

其實都不是,我們彼此,只是都很需要,彼此的肯定,還有,對於對方在日常生活的付出上的感謝而已。

所以,親愛的呂老師,謝謝你即使口味不合,還是願意吃我煮的便當,也謝謝你為了有好吃的午餐,在你有空的時候,願意下廚煮便當。雖然你說過:「如果我不自己煮便當,會有便當可以帶,也是很溫馨,只是真的好難吃啊!」但是,每次我問你:「今天的便當好吃嗎?」你都會說:「好吃。」讓我不斷地有繼續下廚的動力。即使是這種日常生活互相荼毒的情趣,我也覺得還好有你,謝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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